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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50年10月,东北安东,夜色如墨,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鸭绿江。
江边一座用作临时指挥部的二层小楼里,灯火通明,气氛却比外面的冬夜还要凝重。这里是即将秘密入朝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最高指挥部,每一个从这里发出的命令,都将牵动朝鲜半岛的战局,乃至整个世界的神经。
「彭总,我不同意!」
一声决绝的嘶吼打破了会议室里压抑的沉默。
说话的是炮兵司令员万山(化名)。他是一位面色黝黑、身材魁梧的将军,从红军时期就跟着部队南征北战,一身的硝烟味仿佛已经刻进了骨子里。此刻,他那双铜铃般的大眼里布满血丝,正死死地盯着桌上铺开的地图,仿佛要把它烧出一个洞来。
「我们的炮兵部队,从解放战争的死人堆里拉出来,攒了整整两万多门功力炮!这里面有缴获的美式105榴弹炮,有我们从日本人手里夺过来的92式步兵炮,还有大连建新厂自己造的75山炮!这些都是我们的功臣,是战士们的命根子!现在要去跟世界上头号强敌美国人拼命,为什么不让我们带上?!」
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,粗壮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图上朝鲜半岛的蜂腰部,那里,标注着美军密密麻麻的部队番号。
「让我们的步兵兄弟,拿着‘小米加步枪’去跟敌人的坦克大炮硬碰硬?这是在让他们去送死!我这个炮兵司令,要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炮用不上,我没法跟牺牲的战士们交代!」
万山的质问像一发重炮,狠狠地砸在会议室每个人的心上。在座的将领们大多沉默不语,他们理解万山的心情。火炮,被誉为“战争之神”,在刚刚结束的解放战争中,正是这些功勋火炮,敲开了济南的城门,轰平了天津的防御,为新中国的建立立下了赫赫战功。
在每一个高级指挥员心中,强大的炮火支援,是胜利最可靠的保障。如今,面对武装到牙齿的美军,却要把自己最强的武器留在身后,这在情感上和战术上,似乎都说不通。
坐在主位上的彭德怀,一直没有说话。
他只是静静地抽着烟,烟雾缭绕在他那张饱经风霜、轮廓分明的脸上,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。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,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,仿佛在计算着什么,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。
会议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了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临危受命的统帅身上。他们知道,这个决定,只有他能下。
许久,彭德怀掐灭了烟头,缓缓抬起头,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将领。他的眼神深邃而锐利,仿佛能穿透人心。
「万山同志的心情,我理解。」
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「我何尝不想把我们所有的家当都带过去,一口气把麦克阿瑟赶下海!但是,」他话锋一转,声音陡然变得严厉,「打仗,不是光凭一腔热血和我们过去的老经验就行的!」
他站起身,走到地图前,拿起一根指挥棒,却没有指向朝鲜,而是指向了连接中朝的几条细细的红线。
「我们的对手,变了。我们打仗的方式,也必须变。」
他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寻找一个最能让大家理解的词语。
「这一次,我们真正的敌人,不在地上。」
彭德怀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,眼神变得无比凝重。
「它在天上。」
就在这时,一名机要参谋神色紧张地快步走了进来,他绕过会议桌,径直走到彭德怀身边,递上了一份刚刚破译的电报。
「彭总,空军侦察部队发来的加急电报。」
彭德怀接过电报,只看了一眼,脸色瞬间沉了下去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将那份薄薄的电报纸递给了身旁的副司令员邓华。
邓华接过一看,倒吸一口凉气。随后,电报在几位核心将领手中默默传递。每一个看过的人,都脸色煞白,再也说不出一句话。
之前还激动不已的炮兵司令万山,看完电报后,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颓然坐回到椅子上,双目失神,口中喃喃自语:
「原来……是这样……」
那份只有寥寥数语的绝密电报上,究竟写了什么?它如何在一瞬间就浇灭了一位功勋卓著的炮兵将领的所有希望?而彭德怀凝视着窗外夜空时所说的,那个来自天上的、真正的敌人,又到底是什么?这一切,都指向一个残酷的、志愿军前所未闻的战场现实。
02
要理解万山将军那一刻的绝望,和彭德怀那份沉甸甸的决断,必须将时间的指针拨回到几个月前,回到那片刚刚获得解放,百废待兴的中华大地上。
对于万山这一代军人而言,火炮就是他们的信仰。
他们中的许多人,都亲身经历过那个屈辱的年代。红军时期,面对国民党军的重炮集群,红军战士只能用血肉之躯去填平火力上的鸿沟。长征路上,一门小小的迫击炮都能被当作宝贝,炮弹要省着用,每一发都要打出最大的价值。
抗日战争,面对日军的优势炮火,八路军最有效的战术是近战、夜战,把敌人拖进自己擅长的领域,以此来抵消对方的火力优势。那种对火力的极度渴望,已经深入骨髓。
转折点,来自解放战争。
尤其是辽沈战役之后,人民解放军通过缴获,第一次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重炮部队。那些曾经属于敌人的美式105毫米、155毫米榴弹炮,在解放军炮兵的手中,迸发出了惊人的威力。
万山永远忘不了在天津战役中,他指挥着数百门大炮同时怒吼的场景。炮弹像冰雹一样砸向敌人的阵地,坚固的工事在“战争之神”的怒火下土崩瓦解。那一刻,他和他的炮兵们才真正体会到,用绝对的火力优势碾压敌人,是何等的酣畅淋漓。
到1950年,解放军全军拥有的各型火炮,已经超过了两万门。这个数字,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。更重要的是,以大连建新兵工厂为代表的一批军工企业,已经能够自主生产炮弹。在解放战争后期,我军的炮弹产能甚至超过了国民党军。
这些火炮,这些炮弹,是无数战士用生命换来的家底,是新中国国防力量的基石。在万山和许多将领看来,这就是他们敢于和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叫板的底气所在。
当出兵朝鲜的命令下达时,万山的第一个念头就是,把他手下最精锐的炮兵师、炮兵团全部带上。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,要把哪些型号的火炮优先编组,如何组织弹药运输,如何在朝鲜的战场上,复制一个又一个“天津战役”的辉煌。
然而,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。
彭德怀,这位以“横刀立马”著称的元帅,在火力问题上,却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谨慎,甚至可以说是保守。
最初的作战计划草案中,关于重炮部队的运用,彭德怀只划了四个字:“慎之又慎”。
这让万山无法接受。他多次在作战会议上提出异议,慷慨陈词,历数炮兵的重要性。他认为,即便美军拥有空中优势,只要我们的炮兵部队伪装得好,行动迅速,打了就跑,一样可以发挥巨大作用。他甚至立下军令状,只要让他把重炮带过去,保证能敲掉美军几个指挥部。
但彭德怀始终不为所动。他既不批评万山的“冒进”,也不完全否定他的提议,只是反复强调一句话:
「朝鲜,不是淮海,也不是平津。我们的老经验,可能会害死人。」
为了让这些枕着炮弹睡觉的将军们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,彭德怀做了一件事。他命令空军和情报部门,不惜一切代价,搜集美军在朝鲜战场上,尤其是仁川登陆之后,其空中力量和地面火力配合作战的详细情报。
他要的不是干巴巴的数字,不是美军有多少架飞机、多少门大炮的统计。他要的是最直观的、最真实的战场影像和战例。
于是,就有了会议上那份让万山彻底沉默的绝密电报。
那份电报的内容,是对美军一次看似平常的战术行动的描述。
一支溃散的朝鲜人民军小部队,大约几十人,带着两门迫击炮,在向北撤退的途中,被美军的侦察机发现。
接下来发生的事情,彻底颠覆了在场所有解放军将领的认知。
侦察机并没有立即攻击,它只是像一只盘旋的秃鹫,在空中不断地绕圈,将这支小部队的坐标、行进速度、人员数量等信息,实时传递给后方的指挥部。
不到十分钟,两架F-80“流星”战斗轰炸机呼啸而至。它们没有投掷炸弹,而是用机上的航炮,像犁地一样,反复在这支小部队前进的道路上进行扫射,目的不是杀伤,而是将他们彻底压制在一片开阔地,动弹不得。
紧接着,真正的毁灭降临了。
远在十几公里之外的美军一个155毫米榴弹炮营,根据侦察机提供的精确坐标,开始了“点名”。
电报用一种近乎冷酷的、不带任何感情的文字描述道:
「敌炮火覆盖极为精准,首轮试射,弹着点偏差不超过五十米。第二轮齐射,形成完美菱形覆盖。我侦察人员在望远镜中看到,目标区域瞬间被烟柱和火光吞没,无一人逃脱。从发现目标到炮击结束,全程不超过二十分钟。」
电报的最后,附上了一句侦察员的特别说明:
「整个过程,美军地面部队未发一枪一弹,甚至没有出现在地平线上。」
03
会议室里,死一般的寂静。
那份电报就像一个冰冷的铁块,堵在每个人的胸口。万山将军的脸上,血色褪尽,只剩下灰白。他不是怕死,戎马一生,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。他怕的是,让自己的兵,去打一场毫无胜算的仗。
他终于明白了彭德怀所说的“天上的敌人”是什么。
那不是几架飞机,不是几颗炸弹,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、立体化的、高效得令人恐惧的绞杀体系。
在这个体系中,天空中的“眼睛”(侦察机)和“拳头”(战斗轰炸机),与地面上火力强大的“长矛”(远程炮兵),被无线电通讯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。
志愿军引以为傲的穿插、分割、夜战等战术,都是建立在“敌人看不见我们”这个前提下的。可是在朝鲜,美军的侦察机几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盘旋在空中,志愿军一旦暴露,就等于将自己直接呈现在了敌人的炮口之下。
彭德怀的声音再次响起,打破了沉寂。
「同志们,都看明白了吧?」
他走到地图前,用指挥棒重重地点在朝鲜半岛那崎岖不平的地形图上。
「朝鲜多山,道路稀少,而且都是些土路。我们的卡车本来就少得可怜,运送粮食弹药都捉襟见肘。如果要带上重炮,光是那一门美式155榴弹炮,连炮带弹药车,就需要好几辆卡车来拉。我们的部队,没有制空权,白天根本不敢行军。」
他抬起头,目光如炬。
「你们想一想,一支由卡车和马车组成的、拉着沉重火炮的队伍,在崎岖的山路上缓慢蠕动,天上一有飞机,我们能往哪里躲?那不是去打仗,那是给敌人的飞行员送战功章!」
「我们的运动战,精髓在一个‘快’字。靠两条腿,一夜奔袭几十公里,插到敌人的心脏里去。可要是带上这些‘宝贝疙瘩’,我们就快不起来了。整个部队的机动性,会被这些火炮活活拖死!到时候,我们非但发挥不了自己的优势,反而会把最大的弱点,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。」
彭德怀的每一句话,都像一把锤子,敲碎了将领们心中最后一点侥幸。
他们终于意识到,这场战争和他们过去经历的所有战争,都有着本质的不同。这不是一场意志和勇气的较量,更是一场工业能力和后勤保障的对决。
后勤补给,是另一个让他们感到窒息的问题。
志愿军入朝初期,后勤运输主要依靠汽车、马车甚至人力。一条从安东到前线的补给线,漫长而脆弱。美军的飞机像一群不知疲倦的猎犬,日夜不停地对这条生命线进行绞杀。桥梁被炸断,道路被炸毁,运输车辆一旦被发现,几乎难逃厄运。
志愿军战士常常需要背着一个星期的口粮和弹药投入战斗。在这种情况下,再要去运输沉重的炮弹,简直是天方夜谭。
一发155毫米的榴弹炮弹,重达40多公斤。一个炮兵营,一次齐射就要打掉几十上百发。一场战役下来,炮弹的消耗量是以“吨”来计算的。
志愿军后勤部司令员洪学智曾做过一个沙盘推演,结论是:在美军的空中封锁下,我们现有的运输能力,能把步兵的子弹和口粮勉强送到三百公里处的前线,就已经是极限了。如果还要加上炮弹,那我们的补给线,不出一百公里就会彻底崩溃。
这意味着,即便我们冒着巨大的风险把重炮带到了前线,它们也很快就会因为没有炮弹,变成一堆无用的废铁。
更残酷的现实是,就算一切顺利,我们的火炮也真的能在前线怒吼,我们能赢得过美军吗?
答案是否定的。
志愿军的“万国造”火炮,虽然数量有两万门,但口径杂乱,性能不一,保养状况也参差不齐。主力是75毫米的山炮和野炮,射程近,威力小。而我们的对手,美军一个步兵师,就配属有一个105毫米榴弹炮营和一个155毫米榴弹炮营。他们的火炮,无论是在射程、威力还是火控系统上,都遥遥领先。
和美军进行炮战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所有的分析,所有的推演,都指向了同一个令人痛苦的结论:在战争初期,在没有制空权,后勤保障极端困难的情况下,带上重型火炮,不仅无法成为助力,反而会成为拖累,成为一个致命的包袱。
会议室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。
万山将军低着头,这个铁打的汉子,此刻眼眶却红了。他不是为自己争辩失败而难过,而是为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们心痛。没有了“战争之神”的庇护,他们将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,去面对敌人钢铁铸就的火网。
彭德怀走到他的身边,将一只宽厚的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。
「万山,我知道你心疼。我也心疼。」
彭德怀的声音里,带着一丝沙哑。
「但是,我们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员。我们不能意气用事。我们必须为战士们的生命负责,为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负责。」
「把最好的炮兵,都给我留下来。在国内加紧训练,尤其是和苏联顾问学习新的炮兵战术。告诉战士们,他们的仗,在后头。等到我们能在朝鲜站稳脚跟,等到苏联的飞机大炮运过来,就是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!」
「眼下,我们只能用我们的长处,去打敌人的短处。我们没有铁,但我们有比铁更硬的骨头,有比钢更强的意志!」
彭德怀的目光再次扫过所有人。
「命令,除了少量轻便的迫击炮和步兵炮,所有75毫米口径以上的重型火炮,一律不带!各部队轻装简行,以师为单位,分批次秘密渡江!」
命令已经下达。
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,一个近乎于赌博的决定。它意味着,志愿军将放弃自己为数不多的重火力,用最原始、最艰苦的方式,去和世界上最现代化的军队进行一场殊死搏斗。
窗外,风雪更大了。第一批志愿军战士,正穿着单薄的棉衣,背着步枪和手榴弹,在夜幕的掩护下,踏上冰冷的鸭绿江大桥。他们的背影,在风雪中显得如此单薄,又如此坚定。
没有人知道,等待他们的,将是一场怎样残酷的血战。而彭德怀和他的将领们也不知道,他们这个“放弃火炮”的决定,虽然在战略上无比正确,但在战术层面,将让一线部队付出何等惨重的代价。
04
第一次战役,在志愿军神不知鬼不觉的行动中打响了。
麦克阿瑟和他麾下的“联合国军”完全没有料到,在他们高歌猛进,即将抵达鸭绿江边的时候,一支庞大的军队已经悄然出现在他们的侧翼。
志愿军就像一把无声的尖刀,狠狠地捅进了敌人的腰眼。
战争初期的进程,完全印证了彭德怀的决断。志愿军的步兵,发挥了他们举世无双的机动能力。他们背着干粮和弹药,在朝鲜北部的崇山峻岭中穿行。他们忍受着严寒和饥饿,常常一夜之间,就能出现在敌人后方几十公里的地方。
他们白天躲在山林和沟壑里,躲避着美军飞机的侦察。等到夜幕降临,他们便如猛虎下山,用冲锋号和手榴弹,向那些还在温暖睡袋里做着“圣诞节回家”美梦的美国大兵们,发起潮水般的进攻。
美军被打懵了。他们 привыкли к 战线分明的阵地战,习惯了在行动前先进行地毯式的炮火准备。他们无法理解,这些仿佛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中国士兵,究竟是如何突破他们自以为固若金汤的防线的。
志愿军的战术,被他们惊恐地称为“月夜攻势”。
在云山,在温井,在黄草岭,志愿军接连取胜,将骄狂的“联合国军”从鸭绿江边,一路打了回去。
初战告捷的喜讯传回指挥部,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。事实证明,放弃重炮,发挥轻步兵机动优势的战术是完全正确的。
然而,在一片乐观的气氛中,彭德怀却始终紧锁着眉头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这些胜利的背后,隐藏着怎样的危机。
很快,前线一份份战损报告和战斗总结,摆在了他的案头。
报告里的文字,触目惊心。
志愿军虽然赢得了战斗,但自身的伤亡也极为惨重。许多胜利,都是靠着战士们无畏的牺牲精神,用人海冲锋换来的。
一份来自第38军的报告中,详细描述了一次攻坚战的场景。
他们要攻占一个由美军陆战一师驻守的高地。这个高地上,只有一个连的美军,但他们构筑了坚固的环形工事,机枪、迫击炮、无后坐力炮形成交叉火力网。
战斗打响后,38军的勇士们,一次又一次地发起冲锋。
美军的炮兵,虽然看不见山那边的志愿军炮兵阵地(因为根本没有),但他们却可以根据前沿观察哨的指引,对志愿军的冲锋集结地,进行毁灭性的炮火覆盖。
报告中写道:
「敌炮火之猛烈,前所未见。炮弹落下时,整个山头都在颤抖。我们的战士,往往一个班、一个排的冲上去,在一轮炮火之后,就再也听不到声音。许多战士,至死都保持着冲锋的姿态。」
为了拔掉这个钉子,38军只能组织“敢死队”,由战斗英雄抱着炸药包,趁着炮火间隙,冲到敌人的地堡前,用自己的身体,为后续部队打开一条通路。
高地最终被拿下了,但付出的代价是,进攻部队伤亡超过三分之二。
这样的战例,不是孤例。
彭德怀看着这些用鲜血写成的报告,心如刀绞。他知道,这样的“胜利”,是不可持续的。人的意志终有极限,而敌人的钢铁,却是无穷无尽的。
他当初决定不带重炮,是为了避免部队在行军中被动挨打,是为了保存有生力量。可现在,在一线的战斗中,我们的战士,却因为缺少最基本的火力支援,而不得不付出加倍的牺牲。
这是一个两难的困境,一个几乎无解的死局。
就在这时,长津湖方向的战局,急剧恶化。
宋时轮将军率领的第九兵团,十余万大军,在零下四十度的极寒天气里,成功地分割包围了向鸭绿江地区冒进的美军陆战一师和步兵第七师。
这是一次险到极致的军事豪赌。如果成功,将一举扭转整个东线战局。
然而,真正的考验,才刚刚开始。
被包围的美军,虽然陷入绝境,但他们强大的火力和后勤体系,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。
他们的炮兵,以坦克作为移动炮台,组成一个个环形阵地,用精准而猛烈的炮火,阻止志愿军靠近。
他们的空中力量,更是几乎疯狂。运输机冒着炮火,向包围圈内的美军空投了大量的弹药、食品、药品,甚至包括构筑工事的器材。攻击机则成群结队地,对志愿军的阵地进行反复的轰炸和扫射。
第九兵团的战士们,穿着华东地区的薄棉衣,在冰天雪地里,忍受着难以想象的饥饿和严寒。他们没有重武器,手中的手榴弹,在严寒中常常拉不开弦。他们仅有的迫击炮,炮管都因为低温而收缩,炮弹甚至无法装填。
他们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战术,在黑夜里,向着美军的钢铁堡垒,发起一次又一次决死的冲锋。
一份来自第九兵团的加急电报,被送到了彭德怀的指挥部。
电报的内容,让整个指挥部陷入了死寂。
电报上说,部队已经完成了对下碣隅里、柳潭里敌人的合围。但是,敌人的火力太强,我军数次进攻,都未能奏效。部队减员严重,尤其是在美军的炮火和空中打击下,伤亡巨大。
电报的最后,是第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发出的请求:
「彭总,敌人正在收缩,企图打通道路南逃。我们已经没有力量进行更有效的阻击了。我们的战士,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。请求总部,无论如何,给予我们炮火支援!哪怕只有几门!否则,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从我们嘴边溜走!」
彭德怀手握着那份电报,手背上青筋暴起。
他仿佛能看到,在长津湖那片冰封的地狱里,他的士兵们,正用冻僵的身体,在敌人的炮火下挣扎。
整个指挥部,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。他们都在等待。
当初,是他力排众议,决定将两万门功勋火炮留在国内。而现在,前线最精锐的部队,因为没有火炮,正面临着全线崩溃的危险。
这是一个足以拷问灵魂的时刻。承认自己的决策失误,还是坚持既定的战略?拯救眼前的危局,还是顾全整个战争的未来?
所有的压力,都汇集到了彭德怀一个人的身上。
他缓缓地走到地图前,目光在长津湖地区和鸭绿江之间来回移动。他知道,最近的重炮部队,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国内。想要让他们越过美军严密的空中封锁线,穿越冰封雪冻的朝鲜北部,到达长津湖前线,那简直是天方夜谭。
时间,在一分一秒地流逝。每一秒,都有战士在倒下。
作战室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,甚至可以听到人们沉重的呼吸声。
终于,彭德怀转过身,他眼中布满了血丝,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。他对身旁的机要参谋下达了一道命令,一道让在场所有人,都感到震惊和不解的命令。
他说出的那句话,不仅决定了长津湖十余万将士的命运,更在某种程度上,改变了整个抗美援朝战争的走向。
「给炮兵司令万山发电,」彭德怀的声音在颤抖,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,「让他立刻组织一支敢死队,不惜任何代价……」
「……把我们最好的喀秋莎火箭炮,给我送到前线去!」
命令一出,满座皆惊。
喀秋莎!
这个名字在当时的志愿军高层,还是一个半公开的秘密。那是斯大林在志愿军出兵前,作为“最高机密”援助给中国的一批苏制BM-13型火箭炮。这种武器,威力巨大,一次齐射,就能将数十公顷的土地化为火海,被德军惊恐地称为“斯大林的管风琴”。
但它的缺点和优点同样突出。它需要大量的特种车辆进行运输和发射,对后勤的依赖极大。更重要的是,这批武器刚刚运抵中国,我们的炮兵战士还在摸索学习阶段,根本没有形成战斗力。
把这样一支尚未完成训练的“宝贝疙瘩”部队,投入到朝鲜那样严酷的战场,穿越敌人最严密的空中封锁线,这已经不是冒险,而是近乎疯狂的举动!
「彭总,这……」副司令员邓华面露忧色,「喀秋莎的目标太大,一旦被敌人发现,后果不堪设想!而且,炮兵们还不熟悉装备,万一……」
「没有万一!」彭德怀打断了他。
「我们的战士在长津湖快要流尽最后一滴血了!我们不能再让他们只用身体去堵敌人的炮口了!」
他的目光扫向炮兵司令万山。
「万山同志!我问你,你的兵,敢不敢接这个任务?!」
一直沉默的万山猛地站了起来,他的腰杆挺得笔直,双眼再次燃烧起火焰。之前所有的沮丧和不甘,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决绝的战意。
「报告彭总!只要您一声令下,我们炮兵就算是用人抬,用肩膀扛,也保证把喀秋莎送到长津湖!任务完不成,我万山提头来见!」
一场史无前例的“炮兵长征”,就此拉开序幕。
志愿军最精锐的炮兵第21师,临危受命。他们挑选了最优秀的驾驶员、炮手和技术人员,组成了一支“火箭炮敢死队”。他们没有时间进行告别,甚至来不及写一封家书,就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,驾驶着满载火箭弹的卡车,悄然驶过了鸭绿江。
他们的征途,是名副其实的“死亡之路”。
为了躲避美军的飞机,他们只能在夜间行军。朝鲜北部的道路早已被炸得千疮百孔,车队只能在坑坑洼洼的弹坑间艰难穿行。
美军的夜间轰炸机,如同盘旋在他们头顶的幽灵,投下的照明弹能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。每一次照明弹亮起,整个车队都必须立刻熄火,伪装,所有人屏住呼吸,祈祷自己不被发现。
一次,车队在一处山谷中,遭遇了美军B-26轰炸机的突袭。数枚炸弹在车队旁爆炸,掀起的泥土和碎石,将卡车的挡风玻璃砸得粉碎。一名年轻的驾驶员,为了保护身后的火箭弹,猛打方向盘,将卡车死死地顶在山壁上,而他自己,却被震落的山石永远地埋葬。
过桥,是最危险的考验。所有的桥梁都已被炸毁,工兵部队只能在冰冷的河水中,抢修简易的浮桥。载着沉重火箭炮的卡车,必须以精确到厘米的操作,缓缓通过。每一辆车过桥,都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。
严寒,是另一个致命的敌人。柴油被冻住,车辆无法启动。战士们就脱下自己的棉衣,点燃后去烤油箱。他们的双手双脚,早已被冻得失去了知觉。
然而,没有任何困难,能够阻挡这支钢铁队伍。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:前进!到长津湖去!让我们的炮火,支援我们的步兵兄弟!
就在这支炮兵敢死队与死神赛跑的同时,彭德怀也下达了另一道改变战局的命令。
他给第九兵团的宋时轮回电,内容不再是要求他们不惜代价地全歼敌人,而是改变了作战目标:
「以分割、阻击、迟滞敌人南逃为主,不必强求全歼。尽最大努力,保存我军有生力量。」
这是一个痛苦而现实的转变。它意味着,我们承认了在火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,想要一口吃掉美军最精锐的陆战一师,是不现实的。
战术目标随之调整。志愿军不再执着于攻克下碣隅里等核心据点,而是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,在美军南逃的必经之路上,层层设防,节节阻击。
最惨烈的战斗,在水门桥爆发。
为了阻止美军南逃,志愿军的勇士们,先后三次,将这座悬崖上的桥梁炸毁。然而,美军强大的工业能力,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。他们竟然从日本,空运了成套的钢制预制件,在悬崖上,重新架起了一座桥梁。
当志愿军的战士们看到美军的坦克,从那座“从天而降”的桥上隆隆驶过时,那种震撼和绝望,是难以言喻的。
然而,他们没有放弃。
在没有重武器的情况下,他们用集束手榴弹,用炸药包,甚至用自己的身体,冲向敌人的坦克。
一个连的战士,在零下四十度的阵地上,全部冻死,但至死,所有人都保持着战斗的姿态,枪口一致指向美军来的方向。这个连队,就是后来闻名于世的“冰雕连”。
05
就在美军陆战一师的残兵败将,以为自己终于逃出地狱,即将抵达安全地带时,他们从未听过的、死神呼啸的声音,从天而降。
炮兵第21师的“火箭炮敢死队”,在付出了巨大牺牲之后,终于在指定时间,赶到了预设阵地。
他们没有时间休整,没有时间吃饭。他们只有一个目标:开火!
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,数十门喀秋莎火箭炮,同时发出了怒吼。
一道道橘红色的火龙,拖着长长的尾焰,撕裂了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,以雷霆万钧之势,扑向正在集结的美军。
那一刻,地动山摇。
美军的宿营地,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。爆炸声此起彼伏,连绵不绝。火箭弹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波和无数的钢珠、破片,横扫着地面上的一切。
幸存的美军士兵,被这突如其来的、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打击,彻底吓傻了。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密集的、覆盖面积如此之大的炮火。在他们的回忆录中,许多人都用“地狱之火”来形容那一天的场景。
喀秋莎的首秀,取得了辉煌的战果。它虽然没能全歼陆战一师,但给予了其后卫部队毁灭性的打击,彻底打乱了他们的撤退部署,为第九兵团的后续追击,赢得了宝贵的时间。
更重要的是,它的怒吼,向全世界宣告:中国人民志愿军,从此拥有了可以与强敌抗衡的重型火力!
长津湖战役,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,落下了帷幕。
从纯军事角度看,我们没能达成全歼陆战一师的战役目标。第九兵团也因为冻伤和战斗,减员高达数万人,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都失去了战斗力。
但是,从战略上看,我们取得了巨大的胜利。我们将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,从鸭绿江边,赶回了三八线以南,一举扭转了整个朝鲜战局。志愿军的威名,震动了整个世界。
这场战役,也为志愿军上了最为宝贵、也最为残酷的一课。
它让彭德怀和所有志愿军将领,都用血的代价,深刻地认识到:现代战争,没有强大的火力,就没有胜利。光靠勇敢和牺牲,是远远不够的。
长津湖的炮声散去后,彭德怀立刻向北京和莫斯科,发去了措辞严厉的电报。他详细陈述了志愿军在火力上的极端困境,强烈要求,立刻为入朝部队换装苏式装备。
这一次,他的要求得到了最优先的满足。
斯大林下令,将苏联红军现役的武器装备,敞开供应给中国。大批的T-34坦克、米格-15战斗机、以及各种口径的苏式火炮,源源不断地越过西伯利亚,运往中国东北。
在国内,那些被留在后方的功勋炮兵部队,也迎来了新生。他们脱胎换骨,扔掉了手中的“万国造”,换上了崭新的苏式大炮。在苏联顾问的指导下,他们夜以继日地学习新的炮兵理论和战术。
仅仅几个月后,当志愿军再次与“联合国军”在上甘岭、金城等地展开殊死较量时,全世界都惊奇地发现,这支军队,已经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。
坑道工事,与无坚不摧的炮火,构成了志愿军新的战术核心。
在著名的上甘岭战役中,志愿军的炮兵,与美军展开了史无前例的炮战。双方投入的火炮数量之多,火力密度之大,都创造了历史记录。美军再也无法像战争初期那样,肆无忌惮地用炮火欺凌我们。我们的“战争之神”,已经能够与他们分庭抗礼,甚至在局部形成优势。
美军指挥官范弗里特,原本计划用几天时间,以极小的代价拿下上甘岭。但最终,这场战役打成了“肉磨子”,美军付出了数万人的伤亡,也未能前进一步。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,他见证了中国军队“令人难以置信的顽强”和“已经现代化的炮兵”。
06
岁月流转,朝鲜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尽。
多年以后,当人们复盘这场战争时,依然会对彭德怀在出征前夜,那个“将两万门功勋火炮留在国内”的决定,进行种种解读。
有人说,这是他军事生涯中最具远见卓识的决策之一,它避开了我军的短处,保存了实力,为初期的胜利奠定了基础。
也有人说,这是一个过于保守的决定,它让一线部队付出了本可以避免的惨重牺牲。
但历史,没有如果。
对于亲身经历了那场战争的人来说,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对与错的问题。那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,一个新生的共和国,为了保家卫国,所能做出的,最艰难、也最现实的选择。
那场关于火力的艰难抉择,其背后,是一个农业国与一个顶级工业国之间,在国力上的巨大鸿沟。
那份来自天空的绝密电报,揭示的不仅仅是美军的战术,更是现代战争的残酷法则。
而那支在冰雪中与死神赛跑的“火箭炮敢死队”,他们的征程,则是一个象征。它象征着这支军队,这群军人,为了胜利,为了战友,可以爆发出怎样惊人的能量。
战争,最终是人的较量。但武器,是人意志的延伸。
从放弃火炮,到渴望火炮,再到最终掌握并主宰火炮,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的经历,正是人民军队现代化进程的一个缩影。
那两万门被留在身后的功勋火炮,它们没有被遗忘。它们是沉默的见证者,见证了一支军队的成长与蜕变。它们的沉默,换来了后来战场上更加震耳欲聋的怒吼。
这怒吼声,至今仍在历史的天空中,久久回响。
【参考资料来源】
《彭德怀自述》 - 彭德怀 著《抗美援朝战争史》 - 军事科学院军事历史研究部 编著洪学智《抗美援朝战争回忆》 - 洪学智 著王树增《远东朝鲜战争》 - 王树增 著《当代中国军队的军事工作》 - 国防大学出版社最靠谱股票配资平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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